人在宜兰有故事

光色苍茫的兰阳溪畔。 摄影/曾郁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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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前夏日,夫妻伴画家林惺岳先生相约明池、栖兰小旅行,乍晴还阴,竟而山中大雨。

惺岳先生祈盼能亲至一览神木群,千年巨树,扁柏楠桧的岁时彩绘,在这位一生特立独行、头角峥嵘的非凡笔触之下,想是一定拟真神似的幻化无垠,千号以上的巨幅油画,在他所租借位于台北南港某一麵粉工厂中空敞的画室里,藉着升降机,潜心作画……豪气干云本如这位七旬高龄,却有着毫不向世俗律则妥协的卓越画家,日后果见神木入画惊豔!

回忆:彼时明池夜甫猛烈如瀑,旅店阳台伫立,不禁忧心忡忡;惺岳先生反是气定神闲,伸手轻抚那繁茂延枝针叶入阳台的湿濡,凝神端看,兀自说着——希望明日雨停就是。

翌晨,雾濛山间,大气清沁爽凉,微寒地踩踏神木区域的木造廊道,在无比巨大伞怀柔拓展训练基地盖掩覆的红桧、冷杉密林之间行走,那大自然宏伟、雄壮的美丽,但见画家仰首向天,银灰的雾气如迷魅的协奏乐曲,幽然地天地无声……此时凝定一切,心的震撼与礼讚之语,都是多余了,巍峨的千年神木群,迷雾是衪的魂魄吧。

栖兰山下就是冬季磊磊涸石、夏日风雨奔流的兰阳溪,上接原住民部落群。

众、分壤的大同乡,种植高冷蔬菜如高丽菜、刺葱,他们用一种名为「马告」的香料煮鸡汤,美味极了。

明池如镜,栖兰似花。

我忆及青春年代,机车小旅几度独行,什么都不想,宜兰山水到处是眼至心到的美丽自然;真切的纯净比起宗教信仰、文学启蒙、世俗律则更能启发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性与反思。

宜兰。宜于兰心蕙质,这地名最初谁定?

偶尔,会想起原是史家也是小说好手,伤逝久矣的朋友:廖风德先生。早年以《隔壁亲家》、《竹仔开花》连膺联合报短篇小说奖,笔名:廖蕾夫,而后从政的文学同侪……

宜兰乡亲可能只记得廖风德而不识廖蕾夫吧?记忆远去三十年前,冬夜寒憟的北海岸金山活动中心,淡江大学文艺营,应邀讲散文课程,是大海太美或着衣欠暖,竟致夜来风寒,高烧……辗转旅舍床侧,晕眩而四肢疲累。

子夜零时,房门似有轻柔敲指低音,艰难地翻被而起,开门问何人?兀见阒暗的门启处,一支烛焰暖亮,文艺营学员分列而入,那是一个巧美的生日蛋糕,他们齐唱〈生日快乐〉歌,小女生说——老师,祝你生日快乐!

生日快乐?我反问学员,何以知我生日?

廖风德老师要我们準备的。他们齐声说。

只见十多位学员群后,小说家温暖笑意。

在文艺营之前,我并不认识他,却拜读过以宜兰作题的硕士论文:《清代之噶玛兰》(里仁书店印行),相对他的短篇小说,学者廖风德和小说家廖蕾夫,文字结缘,特别亲炙。

感冒风寒前天,他和我在海岸散步,初识彼此有一种陌生的腼腆,熟稔的倒是热切地说起文学写作;冬日午后的海色,灰银而苍茫。

微雾前望,野柳岬过去,小岛基隆屿。

啊,好像宜兰家乡的龟山岛。他说。

我也常误认呢,您是宜兰人?宜兰好远。

不远不远,欢迎来宜兰吃胆肝、鸭赏哦。

对话不多,心却暖热,因为文学相与,因为宜兰之爱——想念小说家:廖风德先生。

诗人郑愁予先生,盼我相伴宜兰小游,不为诗而是寻酒。近年从世界威士忌图鉴书中,他欣见台湾宜兰的纯麦威士忌KAVALAN在国际品酒会上美誉连奖,遂起心动念,非得一探造酒之所不可的决意,如诗一般的坚执。

KAVALAN正是以宜兰古称「噶玛兰」命之酒名。宜兰洁净的雪山之水,犹若宜兰人低调却奋力求好之韧性与辛勤,引进苏格兰橡木桶,酿造出一支饮誉国际酒坛的芳醇美酒!

感谢宜兰文化局的事先联络、安排,前辈诗人伉俪一到酒厂,已见人员盛礼欢迎。专事简报製酒流程,且专人导览厂区那极具规模的设备——巨大如音乐厅大键琴的纯铜蒸馏机具,全套由苏格兰完整组装,金红光色熠熠生彩……解说导览员欣羡地说起郑愁予已成永恆的诗句,那么自然地随口吟咏──

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

我不是归人,是个过客。

随侧伴随之我,倒很想说,郑愁予先生早已归来,过客是年轻时美国耶鲁大学任教,退休后定居金门,是十足台湾的归人。记得曾伴随前去中国黄山诗会,诗人不忘带着道地的金门高粱飨客,识酒者有首非常迷人的诗句──

微醺就是微醺

环顾左右 想要一个个地吻过去

微醺就是微醺……品尝这宜兰之水精酿的KAVALAN威士忌,舌腔充盈芳醇香气的神往,我敬谨虔诚的相与品味,但见诗人笑靥绽放如诗降临的惊喜!郑愁予先生回家以后,会为宜兰美酒赋诗一首吗?我想起这来自雪山山脉最源头的纯净,流下平原,成为宜兰之水,千百年来,兰阳子民,取水而饮如是珍贵的恩典。